河南艾滋村罷官反腐
江迅
亞洲週刊 (January 8, 2006)
在河南艾滋病重疫區上蔡縣,村幹部虛報災民數騙取總理溫家寶壓歲錢,私分救災麵粉,社會巨額捐款開支不明。文樓村黨員和村民聯署簽名,要求罷免中共村支部書記和村長。
艾滋病(愛滋病)村竟然成了「搖錢樹」。中國「艾滋病第一村」河南省上蔡縣文樓村,成了「防艾黑洞」。人們關注這裡防治艾滋病的每一步進展,紛紛捐錢捐物,但部分錢和物卻肥了幹部。有村民對亞洲週刊說﹕「比艾滋病更可怕的是某些幹部。」上蔡縣文樓村中共支部書記和村長是四十八歲的劉月梅。截至十二月十四日,該村二十九名中共黨員,有二十一人聯名寫信要求罷免中共村支部書記,並清除出黨。十二月十八日,聯名信已遞交鄉黨委。全村符合法定選舉人有二千一百七十多村民,實際在村人數一千五百六十多人,其中已有三百零八人簽名,要求罷免村長,聯署簽名人數仍在每天增加。
河南省上蔡縣是艾滋病重疫區。兩年前,中國政府就艾滋病防治工作向國際社會作出「五項承諾」,提出對農村居民和城市經濟困難的艾滋病病人免費提供抗病毒藥物、對自願進行艾滋病檢測的人員免費開展諮詢監測、對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孕婦免費提供母嬰阻斷藥物、對艾滋病病人的孤兒免收上學費用、對艾滋病病人家庭提供經濟救助等「四免一關懷」政策。不過,在上蔡縣,過期藥品頂替合格藥物而蒙混艾滋病患者、虛報人口騙取總理溫家寶壓歲錢、私分艾滋病患者救災麵粉、社會巨額愛心捐款開支不明等時有所聞。
八月十九日,河南省上蔡中共縣委書記楊松泉被免職﹔十一月十九日,河南上蔡縣蘆崗鄉書記李萬雨被免職﹔十一月二十五日,河南上蔡縣蘆崗鄉長宋海波被免去職務。楊松泉被免職的當天晚上,縣城鞭炮不絕於耳,百姓像過節一樣喜慶,還不時有關於楊的「問題傳單」散發到路人手中。當地百姓稱楊松泉為「楊百億」,他貪錢、貪權、貪色,防艾滋病工作不當。
二零零五年農曆除夕,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一行來到上蔡縣,檢查艾滋病防治工作,同村民共度春節。溫家寶在文樓向當地艾滋病患者表示,要給每個村民發十元人民幣(約一點二美元)壓歲錢。村支部書記劉月梅卻夥同各小組組長多報八百八十三人,從而多領八千八百三十元。但村民不知這筆多領取的壓歲錢的去向,要求上級部門查封上蔡縣蘆崗鄉民政局和文樓村村委的賬目。
二零零五年三月,河南省部署春荒救濟工作,政府救助災民每人每天有一斤基本口糧。五月二十日,縣民政局將撥給文樓村的八十袋救災麵粉分到蘆崗鄉民政所,文樓村支部書記劉月梅和各隊小組長達成「共識」,劉月梅將二十袋麵粉據為己有,另六十袋麵粉瓜分一空,村民一口麵粉都沒有分到。翌日,村民陳順利去鄉民政所領取單一方艾滋病子女救助款,辦理手續過程中,才知曉上級部門撥給文樓村救災麵粉一事。救災麵粉的事才在村裡傳開。第十五小組組長程四國,當時也分到了兩袋麵粉。程四國對亞洲週刊無奈地說﹕「她是村支部書記,我們又不好多說,也不敢多說。」迫於良心譴責,程四國勇敢地站了出來,承認自己私領了救災麵粉,並開始透過有關渠道反映此事。在中國《刑法》明文規定,挪用救災款物的直接責任人要承擔刑事責任。
實行財務公開是目前的農村工作重點。然而在文樓村,村民們從來都沒有享有過這種應有的權利。自從文樓的疫情經外界媒體報道後,眾多社會愛心人士便紛紛為文樓村民捐資捐物。二零零四年四月,浙江一基金會送來八十條太空被、一萬元人民幣現金,當時負責接待的是駐村幹部陳瑞軍和村委班子成員。一萬元現金交給了出納劉得臣保管,後被秘書劉治發取走,開支不明﹔被子於二零零四年十月由程四國和劉月梅一起發放,共發了六十四條,其餘十六條不知去向﹔村委公有林場地八十畝承包給個人,收入支出不詳﹔二零零四年初至今,外界捐資捐物共計十萬元人民幣左右,開支不明﹔駐村幹部陳瑞軍從文樓撤走時留下三十萬元左右扶貧款,去向不明。
文樓村不少村民告訴亞洲週刊,當地醫院所開的藥物價格,比市場上賣的價要高很多。按照政府的政策,貧困鄉村艾滋病患者的用藥都由國家免費提供,因此看病不存在花錢買藥問題。然而村民們說,雖然病人不用掏錢,但處方需標上價格,標價越高,他們向國家申請的錢就越多。村民王恆祥說﹕「有的藥報價比實際價高出好幾倍。他們這樣做,就是要向國家多要錢。」
上蔡中醫院一分院醫生陳京對亞洲週刊剖析了「高價藥」現象。他說,醫院進藥都是從安徽亳州一家私人藥行採購,這家私人藥行負責人姓方,和該醫院常年有業務往來,關係密切。藥行負責人和醫院採購人員達成協議,採購一定數量的藥品,可獲取高額提成。比如,每公斤柴胡進價應該在二十五元人民幣左右,而醫院發票顯示為五十多元,賣到醫院市場更高達八十多元。其中,有醫院故意的抬高價格行為,又存在醫院吃回扣的問題。甲硝銼,市場價三元人民幣一支,上蔡衛生院是二十六元一支﹔頭孢曲松鈉,市場價五元一支,上蔡衛生院二十八元一支﹔針劑「齊立青」的市場價格大約是每支十元,而他們開出的價是每支九十六元。由於陳京掌握了太多內情,日前已被調離原工作崗位。陳京對亞洲週刊說﹕「現在中醫院仍在銷售的中藥,大多都是過期藥品,不但高價銷售給艾滋病患者,而且治療的副作用很大。」艾滋病患者孔合里說﹕「除了抬高藥價,還有過期藥。」他舉例說,零三年他買的一盒鹽酸環丙沙星片,盒面標明的生產日期是一九九九年二月,保質期為兩年。醫生告訴他,這種過期藥對人體的毒副作用很大。
為此,村民三五人結伴四處申訴,向各個部門反映文樓村村務不公開等情況。村民卻被「越級上訪」的罪名拘禁。這更激起文樓和其他村民的不滿,於是又一批村民開始了漫長的申訴。不過,迫於壓力,文樓村後來還是成立了「村務公開監督小組」。按規定,村委委員應迴避,但文樓村「村務公開監督小組」居然是村委班子成員,組長是劉月梅。
零五年十一月,為迎接上級檢查,村班子曾在村委告示欄用粉筆作了一次「財務公開」,公開的內容也僅三項﹕總收入、總支出、總餘額。在《中央關於健全完善村務公開和民主管理制度意見》中表明﹕各地農村應在便於群眾觀看的地方設立固定的村務公開欄,還可以通過廣播、電視、網絡、民主聽證會等其他有效形式公開。一般村務事項至少每季度公開一次。集體財務往來較多的村,財務收支情況應每月公布一次。
二零零四年春,劉月梅由蘆崗鄉政府直接任命就任文樓村支部書記。她一九九五年開始擔任村婦聯主任,二零零零年擔任村計劃生育主任。文樓村的中共黨員和村民們正在採取行動要罷免這名幹部,鄉鎮和縣領導部門又會站在哪一邊呢﹖村民們問﹕「誰來治一治農村『防艾(艾滋病)幹部』的病﹖」亞洲週刊就疫區高價藥、過期藥和假藥問題,與上蔡縣衛生局局長翟留國聯繫採訪,遭到拒絕。中共縣委宣傳部也表示不接受任何採訪、不提供任何材料、記者不能隨意接觸村民,縣委宣傳部的一位官員竟然說﹕「你們要採訪的內容,我們都不可能提供任何材料。你們太幼稚了,敢採訪如此敏感的話題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