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雷的红颜知己

南方都市报   2013.03.12

宋淇传奇从宋春舫到张爱玲20


张爱玲写给宋淇的信(手迹),点明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写的是傅雷。


1940年傅雷夫妇与成氏三姐弟合影。(前排右一:傅雷,后排中:朱梅馥;后排左一:成家和,右一:成家榴,前排左一:成家复。)(资料图片)

   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的女主角是谁?

    在上一期,讲及张爱玲在1982年12月4日写了一封信给爸爸,信上写道:“决定不收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进新小说集(指《惘然记》)”,原因是“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写得实在太坏,这篇是写傅雷。”既然罗教授写的是傅雷,那女主角殷宝滟是谁?现实中的罗教授与殷宝滟究竟怎样了?这些问题一个个向我抛来,疑团愈来愈多。为了找寻线索,我得看全部关于傅雷的传记。

    我看到一些古怪的材料,有些写殷宝滟是成家榴,有些写是陈家鎏。张爱玲1983年3月11日致信我爸爸,点明“成家榴第二次的婚姻成功还是幸亏到内地去”。可以确定,殷宝滟就是成家榴,即成家和的妹妹、萧芳芳的阿姨。

    至于傅雷怎么认识成家榴,两个原因:一是傅雷认识成家和;二是傅、成两家是邻居,具体情况是这样的:宋家在上海时,有安定坊这条街的物业,安定坊1号住着萧家成家,傅雷一家住在3号,我们宋家住在5号。傅雷与成家三兄妹都是好朋友。这里有一张照片,是1940年傅雷夫妇与成氏三姐弟合影(照片后排:成家和、朱梅馥、成家榴,前排成家复和傅雷)。

    傅雷贴吧里曾经有一些八卦:1939年,傅雷爱上了上海美专一学生的妹妹“陈家鎏”,一位堪称绝色的女高音歌唱家。她不在,他的翻译资料束之高阁。朱梅馥打电话给“陈家鎏”:“你快来吧,你来了,他才能写下去。”“陈家鎏”来了,坐在他身旁。他果真安心地写下去了。傅雷有过放弃妻子的念头,但陈家鎏无法面对朱梅馥那纯净得无一丝杂质的目光。她被这个无辜的、手无寸铁的灵魂震慑。远走香港,一生未嫁。(注:“一生未嫁”与事实不符。)

    此外,有一些很夸张的资料,《大连日报》曾刊登过一篇苏立群写的《傅雷别传》:“傅雷爱上了一个他任教的上海美术专科学院里面一个学生的妹妹……在这一次的较量中,爱神那支美丽的箭不偏不倚、正正可可地射中了傅雷的心脏!这支箭深深地嵌进了他的心底,严重到了若是他将箭拔出,生命也就此完结的程度;可是若他接受了这支箭,改变了他的生活,放弃了自己的家庭、孩子和现存的一切,同样也是完结:这是对他崇尚的礼仪的反叛及传统的忤逆……。”

    虽然写得很夸张,也不尽是八卦,若要考究,现在已经不得知傅雷和朱梅馥的答案,那就只能看看傅聪与傅敏的说法。

    傅聪与傅敏的说法

    《大连日报》这篇文章采访了傅敏,他对父亲的这段“情事”也毫不掩饰,并首次披露了上文中提到的那位女子名叫成家榴,曾是非常好的女高音。傅家与成家有通家之谊,傅敏后来也与成女士有来往,并亲切地称她为“好爹爹”(上海话发音,意指与父亲关系好)。成曾亲口对傅敏说:“你爸爸很爱我的,但你妈妈人太好了,到最后我不得不离开。”

    据傅敏回忆,“只要她(成家榴)不在身边,父亲就几乎没法工作。每到这时,母亲就打电话跟她说,你快来吧,老傅不行了,没有你他没法工作。时间一长,母亲的善良伟大和宽宏大量感动了成,成后来主动离开父亲去了香港,成了家,也有了孩子。”

    据傅聪的回忆:“成家榴确实是一个非常美丽迷人的女子,和我爸爸一样,有火一般的热情,两个人在一起热到爱到死去活来。……虽然如此,但是或者因为他们太相似,所以命运又将他们分开。”

    傅聪、傅敏的说法,应该是可以作准的。《傅雷家书》里面有一封信,是朱梅馥在1961年写给傅聪的:“我对你爸爸的性情脾气委曲求全,逆来顺受,都是有原则的,因为我太了解他,他一贯的秉性乖戾,疾恶如仇……为人正直不苟,对事业忠心耿耿,我爱他,我原谅他,为了家庭的幸福,儿女的幸福,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,放弃小我,顾全大局。”

    张爱玲不满意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

    那为什么张爱玲说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“实在太坏”?是道德理由?是写作失败?1983年1月13日张爱玲致信宋淇,列出原因,但还是决定出版。她写的是傅雷的事,为了要“掩蔽”身份,用了另外一个人的形象(传教士形象),结果有失真实。所以请不要将罗潜之的一切都当是傅雷。

    究竟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与傅雷、成家榴的故事有几分吻合?

    他们之间的认识,事实上并不是小说上写“通过朋友在课堂认识”那么简单。傅雷很早就认识成家和,而她妹妹就是成家榴。文章中,成家榴进门就问张爱玲是否知道她的事情,可知她的事情当时已经是街知巷闻。但是张爱玲这里为什么会写是课堂认识?有可能张爱玲当时真的不认识傅雷,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见面,也根本不知道成家和这个姐姐的存在,就算知道,也认为这是枝节,只会令故事更为复杂,没有故事性效果,索性删除。

    或许有人问,张爱玲这样写傅雷是不是因为介意“迅雨”这篇文章?不是的。就像我前面所说,张爱玲直到去了香港,才知道傅雷是“迅雨”,是我爸爸告诉她的。写作缘由可以从小说开头来推断,是成家榴自己跑去找张爱玲叙述自己的故事。我们知道,张爱玲写作有个特点,你让她凭空去写是不行的,凡事都是别人告诉她一个故事,她抓住主题来展开。她在《惘然记》的序里压根没有提及罗教授就是傅雷,只承认这篇文章写得很差:

    “另一篇旧作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实在太坏,改都无从改起。想不收入小说集,但是这篇也被盗印,不收也禁绝不了,只好添写了个尾声。不得不噜嗦点交代清楚,不然读者看到双包案,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还以为我在盗印自己的作品。”

    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《傅雷书简》,收录了傅雷与很多好友的通信,致萧芳芳1信,致成家和12信,宋淇12信。当时萧芳芳已经来到了香港,信件内容大概是教她说如何学字,要看什么类型的小说等。傅雷也与成家榴通信,讨论对教育的看法。信的内容很正常,可以看出二人并无什么,过去的总会过去。

    我说出这件事的主要目的,是一群上海文人(张爱玲、宋淇夫妇、傅雷夫妇、钱钟书夫妇、成家和、成家榴、萧芳芳等)在不同时间(抗战、战后、解放、“文革”、改革开放)不同地方(上海、香港)的生活。奇妙的是他们不断地再出现,“世界真小”。

    另外,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方法论,我只不过是个晚来的外人,我的出发点是看了他们的书信,只有简单几个字,“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是写傅雷的。”这让我很惊讶,决定研究下去———女的是谁?这个故事真的有根据吗?一路找下去发现了人物的关系,同时发现了里面有些并不是真实的。刚开始看很多东西都是看不出端倪,只可以努力找,看多些资料,寻找合理(但未必是完全)的解释。你可以说我是迟钝无知,但我至少是勤奋用功的。

    (下一期将讲述宋淇与吴兴华的交往,敬请关注。本文标题为编者所加。)

    宋以朗口述 供图

    采写:南都记者 陈晓勤